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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除旧俗(2 / 2)

…………

城北有一口老井。

井水早已干枯,因俯探深不见底,便有传言其直通幽冥,坊间唤它“悯老井”。然,一口枯井,谈何悯老呢?

钱塘固然繁华,但街边也少不了乞儿,严冬也少不了冻殍,坊间人家总有穷途末路的时候。到了这地步,男人尚可投身南洋,女子可为他人妻妾,孩童亦有寺观时而招收童子、沙弥。

唯独老人,一文不值,无处可去。

何不一了百了,免得再受人世饥寒颠沛之苦。

然自戕之人往往作祟,唯独投入此井,不仅尸落无臭,更从未有冤魂为厉,世人以为其深可直通幽冥,故人能走得干净,投井者多是老人,所以称作“悯老”。

又是一夜三更时。

数名老人相约投井,骂走了哭哭啼啼的儿女,分享了一坛子水酒,便合力搬开井口封石。

刹时间。

一股子恶臭上涌,熏得老人们纷纷退避,直骂传说害人。

但着实是他们误会了,传说是“真”的,枯井确实直通“幽冥”,但此幽冥非彼幽冥,通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窟窿城。井底常常有鬼神守候,投井者品相完好的送去魙巢,缺损的作了血食,所以尸落无臭,魂去无厉。

然事已至此,埋尸地再臭,又怎容打退堂鼓呢?

可其中一名老人,却忽的瘫坐在地,“呜呜”哭泣。

两个老汉相视一眼,一起上前,把老人自地上挟起,要“帮”他一把。

老人没有挣扎,鼻涕眼泪却糊了满脸:“老哥哥,我不想死啊。”

“咱们不死,儿孙怎么活?”两老汉将他上身搁在井沿,扭头去抬双脚。

“能活,能活。”他抽噎着哆嗦,“海患平了,法王也不立庙了,一旦商船抵港,家里就有活计可做,只消有一小笔救急钱,咱们就都能熬过去!”

“钱从何来呢?”

平淡一句,叫老人一下没了言语。是啊,若能找到钱,不管是借,是偷,是抢,又何须来这悯老井呢?

老人不再哆嗦,努力板直身体,叫老汉顺利抬起双脚,就要滑入井口。

“或许。”

旁边忽然响起:

“有个地方能找着钱。”

……

十几个男女深夜闯入了某个深藏冷巷的小楼。

楼里有两个汉子正在吃酒,小楼外观寒酸,里头陈设却很是精美,两汉子也衣着不俗,桌上酒肉更是丰盛。

乍一下听见破门动静,两汉子骇的脸白发竖,连窗户都推开了,却定眼瞧出来人全是坊中寻常百姓。

汉子中高大的一个顿时变了面孔,怒冲冲要骂娘,矮胖的一个却连忙拦住他,向众人和颜悦色拱手。

“各位街坊深夜登门可有急事?”

对面里出来一老人,二话不说,跪倒在地:

“深夜打扰仙公,实是迫不得已。”

矮胖汉连道“不可”,原地作势搀扶,老人不管,招呼身后人齐刷刷一同跪下,又道:

“前些时日,仙公召集大伙儿给法王烧香上供,这是好事。可而今,咱们这几家人生计实在困顿,寻思着向仙公借些银钱,熬过这几日,以后定加倍偿还。”

窟窿城退缩地下后,许多侍奉鬼王的巫师也随之藏身坊间,巫师们与百姓关系紧密,指不定彼此还是亲属,坊民常默契隐瞒他们的踪迹,故而城隍府的搜查工作一直进展缓慢。

这些巫师也借着百姓掩护,暗中举行祭祀,为窟窿城提供香火血食。

譬如这矮胖汉,前些时日,才主持了一场祭拜,收取了许多供奉,还讨要了一对养不活的童子。

眼下听着借钱。

“钱?我哪儿来什么钱?”

正摇头,却见着对面十几双眼睛冷幽幽对着自已。男人手里握着扁担,女人手里抄着顶门棍,半大小子偷偷在腰后藏起菜刀……

“好哇!”

“你们不是来借的,是来抢的!”

“一个个白眼狼,猪狗不如的玩意儿,忘了本仙公往日恩德了吗?”

矮胖汉跳脚大骂。

“李二狗,前些年,你太公回魂作厉,是谁帮你避灾去邪?”

“张婆子,你家初到钱塘惹了宅神,是谁帮你安抚神灵?”

他一家家骂下去,直骂得所有人抬不起头。

这时。

一个少年人倔强着站起了起来。

“回魂作厉是因为魂魄困于尸中,凿开天灵就能避免,是你们故意隐瞒,害死人活人一起受罪。至于那什么宅神煞鬼,都你那鬼王手下所扮,是你们为了敛财,贼喊捉贼。”

“狗屁!放你娘的屁!”矮胖汉惊怒大喊,“是哪个教你的胡说八道?!”

少年捧起一本薄薄册子,不晓得从哪里借来的,还是初始版本,封皮都还是《要义》而非《大律》。

“是麻衣师公所说,是城隍老爷所道。”

矮胖汉一下鼓起了眼,瞪着那册子,嘴里咯咯没了话语。

旁边。

高大汉见状啐了一口唾沫。

神情不耐:

“不过一帮蠢笨刁民,与他们费甚口水?耽搁久了,惹来城隍爪牙,如何收场?”

话语方落,森冷阴气突兀蔓延,屋中灯火摇晃,顷刻间,从橙黄化为惨绿,投映着高大汉的影子渐渐狰狞,渐渐庞大,渐渐沉重,压住众人手脚无力不能呼吸。

再看他。

赫然已是一尊身披铁甲、头生犄角的庞大鬼神。

鬼神扫视场中,发出“赫赫”低笑。

“法王催促甚急,正愁何处收集血食,尔等竟自个儿送上门来。”

他勾着腰上前,脚步沉重踩得小楼“嘎吱”作响,在场之人早已瘫软在地,连逃也没气力,唯独少年好似吓傻了,仍僵立原地。

“一个凡夫俗子,拿本破册子,有个鸟用?”

鬼神俯身逼视,獠牙间滚落涎水滴滴落在少年额头。

“小子,你的城隍却在何处?”

“城隍配下,夜游神在此!”

忽有扑翅声大作,狂风洞开窗户,见着窗外清光如炬,照射屋中。

那鬼神老大一鬼,竟发出了一声尖鸣,抛下同伴,撞墙逃去。

清光涌动,穿窗过堂,紧追不舍。

动作太快,凡人看不真切神灵面貌,只依稀见得七彩翎羽闪过。

鬼神一逃一追,屋中唯余凡人。

那古怪的阴冷顿时消失,烛火重新昏黄,人们手脚也恢复了力气。

他们看了看冷汗淋漓的仙公,看了看桌上丰盛的酒菜,再看了看周遭精美的陈设,于是,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来。

“拿回咱们的钱。”

……

此后。

诸坊多有百姓群起灭巫,殴杀十七人,扭送三人,告发九人,自首投案者七人,合计捣毁恶鬼私祭香火血食三十六处。

又使投诚者佯设血迹,诱杀大鬼三头,小鬼无数,恶鬼不敢侵犯人间。

遂绝窟窿城。

…………

地下深处。

小舟缓缓滑入幽暗的水道,火把在船头轻轻摇晃,照出两侧及头顶石壁上幅幅雕绘,张张狰狞面孔在昏黄火光中一一闪过。

这是通往窟窿城的甬道。

看遍了壁上“窟窿城变”,本该来到一处巨大的积水的地下空洞。

可小舟当出了水道,除了船下的死水,周遭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好似误入了漆黑海面。

不知多久。

咕噜~咕噜。

船下死水翻波,吐出朵朵磷火,漂浮在小船周遭,绿惨惨映照出船上孤零零的身影——一个脚边倚着拐棍的中年汉子。

“曲枷锁好生豪胆,竟敢孤身自投幽冥。”

漆黑中震荡起隆隆的大笑,声音高高压下,好似有巨人在黑暗里俯身说话。

“都说你与那龙涛情同手足、恩若父子,莫非也学他一般,赶着要进本王腹中与亲友相聚?”

曲定春放下竹篙,瞧也不瞧那些几乎扑到脸上的磷火。

“曲某此来,确为相聚,却不是在地下,而是在人间。”他向黑暗深处揖礼,“请法王放归我兄弟魂魄。”

鬼王的大笑愈发轰隆,同时,四面的黑暗中也响起无数嘲讽讥笑。

笑他痴心妄想,笑他鬼迷心窍,笑他不自量力,以为自已有何资格作此妄求?

曲定春:“救你一窟老鬼性命如何?”

周遭讥讽愈甚,恶意如潮涌来,几乎能让人窒息。恶鬼们已听够了笑话,已经在磋磨獠牙,只待鬼王下令,便要享受这自已跳上餐盘的美食。

于是。

曲定春拔出腰间匕首,划破手臂,鲜血滴沥直下。

刹时,黑暗中寂静了片刻,继而亮起无数猩红,嘲讽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渴饥的嘶吼,是贪婪的吞咽,有东西欲从黑暗里扑出,却又被另一个东西扯回,于是开始厮打,开始咆哮,开始怒骂。

黑暗在眼前沸腾。

哼!

鬼王重重一哼。

声如闷雷。

沸腾一滞,缓缓归于平静,可那一双双猩红仍旧盯着滴滴鲜血不去。

鬼王再哼一声,猩红这才一个个不甘散去。

曲定春冷冷发笑。

“区区几滴血便让大名鼎鼎的鬼使作了抢食的猪猡,呵,你们断了血食多久了?五天?十五天?一个月?都说鬼王爱排场,藏头露尾的岂是待客之道?宫阁楼台何在?舞姬歌女何在?是了,以诸位之饥寒,这些个可怜小鬼恐怕早已被分食一空了。仔细想来,来时甬道漆黑,不见了那发萤火的食尸虫,你们莫非连虫子也……

“够了!”

鬼王大声斥呵,声音晃动死水翻涌。

“依你所言,我等在地下已是穷途末路,而地上的和尚道士活人死人又已狼狈为奸,人人欲除我窟窿城而后快,你曲大一泼皮又有什么法子能扭转乾坤?”

“简单。”

曲定春撕扯一截布条裹起伤口,但打结时动作却格外用力,勒得皮肤发白,仿佛是要借疼痛压制着心底某种难言的情绪。

“只消杀一人。”

“谁?”

“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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