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
安神汤对于现在的贺若图来说根本起不了效用,图的不过是让身边人安心罢了。因此这一觉贺若图便是半醒半昏,及至听得帐外的骚动,及至听得普那说外面那人是谁,便渐渐清明,渐渐清醒。
他打来一盆温水,小心擦着她沾染了尘泥的脸。
她是最喜洁净的。
接着又去擦她的胳膊,却见臂间已是累累血痕。伤口虽浅,却如一把把冷刀,狠狠割于他心头。
这些日子她是如何度过的,又怎会伤成这样?
及要去给她换干净衣裳时,却见她眉睫轻轻一颤,之后便微微睁了眼。她用那已是冰凉至极的手按住他放在领口欲要解那珠扣的手,朝他摇了摇头,他便松开了手。
苍白脸颊上嫣然一现,又滑落一滴泪。
他为她拭去那一滴,替她盖好被褥,低声道:“睡吧,衣裳放在这里……”
见她点了点头,他便转身熄了灯,出了帐。
雨渐停,天际却依然染着黛青之色,遥遥绵延于武川原以西的日月山乌沉黯淡。忽见一只白鹰自天际划过,冲入那蒙蒙云海,直向日月之峰而去。
眼前忽然出现那女子巧笑嫣然的容颜,她拉着他跃上马,握着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腰。
“阿图,追上它!”
他轻声一笑,环紧了她,挥落马鞭:“好!”
骏马奔腾,白鹰翺翔,他与她便于那武川原听耳边苍风呼啸,疾驰穿过敖沁草原之上绽放的明艳金莲。
他抱她跃下马,卧于那日月山下,看蓝天之上白鹰盘旋。
“阿图,闭上眼。”
他便听她的话闭上眼。
她摘了一根草轻拂于他眉间。
“舒服吗?”
“舒服。”
簌簌的痒后便是沉溺的甜蜜。
他只任她拿着那草叶拂过他的眉,他的颊。
即使闭上眼,也觉那天高云淡的舒畅。
“染。”
他柔声唤她。
却无人应。
他睁开眼,身侧已无那倩影。
“染!染!”
他于那金莲花海中寻她,却寻不见。
忽而背后一阵香气袭来,他嘴角一扬,一把将那双手拽过,环上自己的腰。
“你怎么知道?”女子娇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一百零一次。”
女子将手从他手间挣脱,绕到他面前,笑道:“却不是最后一次。”
他笑意盈盈将女子揽入怀中,摘了一朵金莲置于她掌心。
纤纤玉手将那金莲绕于指尖,叹道:“可惜马上就要落尽了。”
“有一朵永不凋谢,只属于你。”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一朵明艳如血的金莲便绽放于那如玉胛骨。
“真可惜,你却看不见。”
“虽看不见,却在心里。”
他轻轻在那金莲蕊心落下一吻:“没关系,我看得见,我讲给你听。”
“好。”
眼前白鹰没入云雾,消失不见,他却仍凝神望着那缭绕云海,似是要看尽那沧海万里,岁月波折。
一年前,也是这样一场雨后,穹苍一如此时朦胧染着黛青之色,他与她立于一座新坟之前。
那座坟属于桑津,她的阿弟,也是她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最终却死于他部属的利刃之下。
他想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他不想伤害她,他也从未对桑津下过杀手。
可解释了又能如何。
她便会信么?
新坟中的人便会死而复生么?
她立于他对面,举起一杯酒。
等他再醒来时,她已不见,只留下一张信笺。
恩断义绝,天涯不见。
“染。”他低唤。
这便是你说的第一百零二次么?
只是这一次,你再也不会在身后唤我,然后环上我的腰,告诉我这不是最后一次。
染,你便是躲去了冥海寒岭,我也定要将你寻回。
***
暮色将至,桑染点了灯坐在床榻边,见贺若图进了帐却低垂眼眸不去看他。
贺若图坐在她身边,挡住了烛火的光亮,他看着那女子暗影里的轮廓,熟悉的陌生。
自她离开后,他寻遍了他们走过的每一处角落,却都不曾寻得她的踪迹。
他也曾去过那乌楚之东的卓里寒原,却只见苍茫一片。
他也曾去过那乌楚之北的冥寒之海,却只见墨海万顷。
如今,她便在他的暗影里,如一朵染了墨色的金莲,失了几分明艳,却多了几分深沉的幽,而那胛骨上的金莲却在暗影中依旧如火灼烈,刺痛他的双眸。
他轻轻抚过那金莲之瓣,隐隐有凸起的伤疤与血痕,指尖触上那血色时,她轻轻一颤。
“很疼吗?”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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