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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1 / 2)

第 105 章

华州府衙门里, 传来阵阵难听的责骂的声,间杂着少女低声啜泣,交织在一起。

燕卿白不卑不亢的坐在下首, 低眉看手中的白玉茶盏, 清澈盈绿的茶水已经凉透了,上首的祝英兀自喋喋不休。

“燕卿白,你怎么办事的?上任半年不足,政绩拿不出几桩,还惹是生非, 包庇袒护!先是指挥使父子死在你们华州土匪头上,你把土匪剿了, 我就放过你了。现在人家华山派都告到我头上来了, 说你包庇魔教中人, 甚至你的弟弟都在其中!你好大的胆子,魔教乃是朝廷明文规定的□□, 这等妖邪,见而诛之!你非但不诛杀,反而包庇他们, 怎么,我看你是要造反啊!”

堂上训斥他的男子是祝英, 年逾四十,瘦骨嶙峋, 三角眼, 吊梢眉,看着就不好相与。他是祝凤鸣的表弟, 祝凤鸣当了指挥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自然而然被提拔成了左膀右臂,将整个梁州府做成一家羹。

“燕卿白,我限你三日之内,将明教余孽拿下,问斩示众!听到没有!”

燕卿白缓缓放下茶盏:“是,下官遵命。”

他并不打算明面上违逆他,毕竟,和蠢货周旋,颇费脑筋。

“等等,不麻烦知州大人了!我等已经将余孽擒来了!”

问安自门外大摇大摆走进来,站在燕卿白身后的嘉善,面色不虞的看着这位落雁峰的弟子。

虽然华山就在华州府,可他们背靠着的是梁州指挥司和京城的大官,丝毫不把当地的知州看在眼里。连一个小小的弟子,都敢藐视公堂,擅自闯入,可见华山派弟子们的嚣张跋扈。

问安转头过来,他眼眶下,一个青青紫紫的拳印。

嘉善噗嗤一声,没憋住笑。

问安心底更恨,昨儿那海东青,打架丝毫没有章法,全靠拳头和钢刀,一拳一个弟子,一刀背撂倒一个。最可恨的是那厮,他专门打人脸!攻人下盘啊,只会些下三滥的打法,打的他们屁滚尿流……哦不对,蛋滚泪流。

嘉善乐了:

“哟,听说昨儿他们一个人,把你们这些华山派,全部都打倒了?”

问安更气了:

“华山派并非输给了他们!而是他们修习了邪魔外道,使了些旁门左道的伎俩,才让我华山弟子不幸中招的!”

嘉善叉腰:“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

问安气急,就在这时,有人道:

“禀报大人,已经将明教余孽带到!”

“带上来!”祝英忽然想起来什么,斥向燕卿白:“你下去!”

他弟弟就在其中,燕卿白绝对要包庇。

燕卿白沉默,下了堂。

*

祝英坐在太师椅上,傲然的看着堂下两个年轻人,燕洄并林沉玉。

他冷哼一声道:

“你们两个,就是和兰跋雪沆瀣一气的明教余孽?”

林沉玉叹口气:“不是。”

旁边的问安看她:“怎么,连规矩都不懂吗?大人问话,你们要说回大人的话。”

看见林沉玉吃瘪,他就得意。

燕洄笑眯眯朝他看过去:“那回答你的话,是不是要说,回小人的话?”

他暗骂问安是小人。

问安气极,憋了半天憋不出来话,只能求助的看向祝英。

祝英有些不耐烦:“你们快招供吧!待会本官还有要事!”

他还要去迎接新的指挥使上任呢!

祝凤鸣已死,可梁州府不可一日无主,朝廷派下了新的指挥使来治理梁州,调令已经传达,就在今天到梁州府。

祝英虽然在地方作威作福惯了,可对于这个新来的指挥使,还是有些发怵,不敢怠慢的。他已经在百花阁摆好了宴席,就等着指挥使到了,请他吃吃喝喝,送上美人,好打探打探这个新来的指挥使的口风。

据说这个指挥使是锦衣卫出身,还是御前的红人,平级调动来的梁州。

从锦衣卫混过一圈的人,身上都是血味,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祖宗们,对你还虚情假意的客套?一言不合就把你砍了,哪里还和你废话?

祝英心里郁闷,悄悄对身边侍卫道:“知道指挥使到哪里了吗?”

侍卫摇摇头:“各个官道都看了,连着看了大半日了,指挥使的车马还没踪影呢。”

祝英叹口气,面色一肃,看向堂下两人:“你们二人可知罪!劝你们速速认罪,伏诛痛快,否则,莫怪本官无情了!”

燕洄懒洋洋道:“认什么罪?”

“你们勾结□□妖女,就是大罪!”

“你哪儿看出来我勾结了?我不过同她讲了句话。”

祝英吹胡子瞪眼:“本官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怎么,你不服?”

燕洄鼓掌,嘴角上扬,笑出浅淡梨涡来,少年稚气未脱,埋着轻巧的小碎步,朝他走过去:

“服服服,我当然服气。”

“你上来做什么?”祝英警惕的看着他。

燕洄眨眨眼,颇为天真:“来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呀。”

祝英松口气,就听见他继续道:“写好了,您也好早些去和那位新来的指挥使见面,不是吗?”

“是……”祝英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

燕洄神秘一笑:“你说呢?”

他忽的一把拧起祝英的耳朵,转了个圈,祝英疼的直叫唤,旁边的侍卫见状纷纷来擒拿燕洄,却被他三两脚踹开,祝英气的嘶吼起来:

“来人!给我把他推出去斩了!”

衙门的门忽的被人踹开,一位衣冠楚楚的锦衣卫匆匆赶来,见了公堂上人,先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唤了句:“指挥使!属下来迟!还请恕罪!”

祝英疼的泪流满面,他只当是这人是喊自己:“快!你们快把他抓住!把这个反贼给我拉下去砍了!”

锦衣卫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燕洄。

祝英骂:“快抓他啊!他□□我朝廷命官,藐视公堂,该当死罪!快抓他啊!”

锦衣卫冷笑,他比燕洄更粗暴,一脚踢在祝英腿弯上,押着他跪下: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我们锦衣卫南指挥使,刚刚赴任的梁州指挥使,燕洄燕大人!”

祝英只觉得五雷轰顶,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上惨白,额头滴汗。失魂落魄的看着那少年。

燕洄踱着步子,施施然坐上了公堂,他翘起腿来,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跪在地上的祝英。

余光瞧见还在堂下老老实实站着的林沉玉,他嘴角一勾,朝她微眨眨眼,好似在说:

看小爷帅不帅?

林沉玉:……

她伸出手,敷衍的鼓鼓掌。

那锦衣卫,看见两个人眉来眼去,心领神会,配合的给林沉玉搬过椅子,让她坐着看戏。

林沉玉颇为意外:“多谢。”

锦衣卫冷漠道:“不用谢。”

然后功成身退。

燕洄收回目光来,祝英反应过来,狼狈爬起来,堆着笑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指挥使,该罚该罚。”

说罢,他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声音极大。

燕洄冷笑:“摘掉他的官帽!给我打入大牢!”

祝英冷汗直冒:“下官犯了什么罪吗!大人!为什么要撤去下官……”

“本官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怎么,你不服?”

燕洄将他的话,系数奉还。

“本官虽然有错,可也不至于如此吧,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燕大人,您会不会欺人太甚了点!您给我革职好歹也要个理由!”祝英急了。

燕洄走下台阶来,在他耳边低语轻笑:

“谁要给你革职了?我向来良善,我会让你带着官衔离开这个世间,给你几分体面的。”

瞧瞧他多善良。

祝英猛擡头,不敢置信的看向他,燕洄已经起身,拍拍手对部下道:“去吧。”

部下娴熟的将祝英捆好,嘴里塞满纸屑,拖了下去。

站在外边的问安已经看傻眼了,他无助的瘫软下身子来。完了,华山派的靠山,指挥使一家都换人了,他甚至还得罪了这个新来的指挥使。

怎么办!要是长老们知道,会打死他的吧!

*

“吩咐下去,把指挥司的牌子都撤到华州来,叫那些个人都过来,本使懒得跑了,我就在华州办公算了。”

“另外,替本使盘间宅院下来,三进三出,找个靠谱的管家,去人牙子那儿买几个小厮。”

燕洄重新得志,一扫颓样,颐指气使的吩咐起来。

林沉玉看着四周,这公堂上,好像并没有其他人了。

她疑惑:“你在对谁说话?”

燕洄擡眸看看四周,有些呆愣。

他当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前呼后拥惯了,张口就吩咐,都会有部下答应。现在做了梁州指挥使,身边部下还没培养起来,有些不习惯。

他笑眯眯看向林沉玉:

“对你说呢。”

林沉玉:……

有病,她又不是他部下。

燕洄将错就错:“我认真的,我那些旧部都留在了京城,单单有个燕飞来帮我,身边缺人手,不若你来做我的副官?”

帝王极为信任他,将梁州的生杀大权都交给了他,他要保举谁做副指挥使,自己就能认命。

天阐教教主兼灵枢门门主的林沉玉叹口气:“不了。”

燕洄笑:“你不是最近缺钱吗?我给你开双倍的俸禄。”

林沉玉沉默了一下。

她到底还是没舍得用桃花的钱,打算留给桃花做嫁妆。她现在手头快没钱了,澹台无华找不到,家里又养着几个吃白饭的,就快揭不开锅了。

天阐教和灵枢门,是不会给她发钱的,她纯粹打白工。

燕洄继续诱惑:

“三倍,俸禄从我私房里掏给你。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点个卯就走。就当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呗。”

林沉玉深吸一口气,利落行礼:“属下见过指挥使。”

很好,她有第三个差事了。

*

走出公堂,燕洄就看见了燕卿白,少年挺胸擡头,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燕卿白微微一笑:“恭喜阿弟,官复原级。”

燕洄眯着眼:

“打住,在官言官,不论家私。燕知州还是别攀附亲戚了,本使可不会因为血缘,就徇私枉法。若是燕大人德行有私,可别怪本使手下无情了!”

他好容易在哥哥面前找回本,觉得精神爽朗了起来。

燕洄并不甘心只做个侠客,跟着林沉玉的日子虽快乐,可他总觉得不安,尝过权势的滋味后,再戒掉是很难的。

可他又不想去面对锦衣卫内部的勾心斗角,督公走了,他对锦衣卫的感情也淡了。干脆修书一封,自请调任到了梁州。

他给圣上的理由是:清查霍家并祝家。

皇上果然应允,将梁州大权全权交付给了他。

风水轮流转,现在,他又高高在上的俯视燕卿白了,颇有些得意。

燕卿白无可奈何的改了口:“下官明白。”

燕洄看着他那低眉顺眼的模样,总觉得找回了面子,他带着林沉玉走出衙门,又恢复了那跋扈模样:“祝英那厮的接风宴,不吃白不吃,本官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喊上你哥吗?”

“喊他做什么?”燕洄极为不满。

“那么多菜吃不掉啊,不喊他,那我喊上桃花和绿珠,还有茉莉和海东青可以吗?”林沉玉瞧他。

燕洄:……

他叹口气:“算了,燕知州,你也一道来吧。”

*

锦屏春暖,风透绿窗纱。

绿珠并没有去赴宴,她带着茉莉在家休息,正午日光拓在案上,屋子里静悄悄一片。

有道是春困秋乏,茉莉趴在书案上,字写到一半,便呼呼大睡了起来,脸上蹭上了墨汁兀自不知,绿珠做完针线活进来,看见她那模样,叹了口气。

她伸手,擦去茉莉脸上的污渍。

“绿珠。”

有人唤她,这声音沙哑至极,难听无比,却让绿珠当即愣在了那里,吓的魂不附体。

她打翻了砚台。

茉莉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怎么了,绿珠姐姐。”

绿珠压下眼底的惊慌,她一把抚住茉莉,低声道:“绿珠姐姐出去一下,你在房间里面,听着,无论什么人敲门都不要开门,不要离开这里!”

她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茉莉怀里:“等公子回来了,把这个给她。”

“你要去哪里?姐姐。”

“姐姐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

门外,孤零零的停着辆极为朴素的车马,车轮上溅落许多泥浆,马儿耷拉着脑袋,啃着草儿。

一只苍白又嶙峋的手,掀开了车帘,背着光,里面阴暗不可见,可绿珠只消一眼,就感觉灵魂都被抽走了,她无力的跪下,喊了声:“督公。”

那人并不说话,似乎在审视着她。他的目光陌生又警惕,一点点的割在绿珠身上,几乎让她窒息。

“林沉玉,在哪里?”他慢慢的咬着字,念出来这个名字。

玉交枝告诉他,林沉玉是他的仇人。

可他总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

“她……她已经死了啊督公。海外侯已经死了!”

他不说话。

他一直不说话。

绿珠终于忍不住了,她痛哭出声:“督公,人死不能复生,您就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

“她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放过她呢?”

“她是您的救命恩人,是您曾经的挚友啊。”

“是吗?”

那人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他扔出来一个麻布袋,丢在她脚下。

是一袋子多年的旧尸骨,散发出陈腐的气息,阳光照在绿珠身上,她打了个寒颤。

“拿上,走。”

三个字,就把她从那温暖的宅院中剥夺出来,丢进了深渊里。

间章·以一灯传诸灯

月影森森, 鬼声如泣,绿珠被人蒙住眼,带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她跟着督公, 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什么幽邃深远的地方,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在山里走,深山中。

耳畔,洞xue上蓄着的水珠滴答滴落地面, 清脆,回音悠远。她脑海一片空白。她不明白, 督公为什么还活着?

她还记得那一封战报传到京城时, 给大家带来的震撼:萧匪石死在了晋安。

帝王面色阴沉, 大发雷霆,可挡不住无数人的欢呼落泪, 那一夜,京城的酒肆都被买空,大家都饮酒欢庆这位奸宦的离去, 连绿珠也觉得如释重负,她改头换面, 终于摆脱了萧匪石的掌控。

好多年了,她一直是萧匪石的众多刀中的一把, 钝, 不起眼,却能致命。他天生就是御人的好手, 命她潜伏在各家贵女手里,受鞭挞折磨, 赢得她们的信任,套得她们的消息后,一举除掉她们。

她被迫杀过很多人。

为了萧绯玉的婚姻,萧匪石命她杀了金陵王的青梅竹马。

为了十万军饷银,萧匪石命她杀了萧绯玉。

为了三万军权,萧匪石命她杀了皇后。

......

像她这样的杀手,注定下场都是凄惨不堪的。因此她逃离了那个魔爪的时候,是怀着死志去杀祝凤鸣的。

她打算杀掉这个仇人,自己就去死。

可上天似乎眷顾了她一回,放任她在黑暗里踽踽多年后,又在绝望时又赐了她一抹月光,柔和又温润,她头一回感受到温暖,感受到这个人间对她是有善意的。

林沉玉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给她治病,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她沉浸在这份温暖里,久久不愿自拔。

“摘下来。”

冰冷沙哑的声音,将她拉回了深不见底的寒渊。

绿珠瑟缩了一下,诺了一声。她缓缓摘下眼罩,就发现自己在一处幽静的暗室里,墙面斑驳,点着七星灯,跳跃的灯火,照着人影也扭曲不安,犹如鬼影一般。

萧匪石背对着她,布衣磊落,消瘦又憔悴,可这都无损他那一身的阴郁暗沉之气,他并不回头,只开口:“她还好吗?”

绿珠点点头:“还好。”

萧匪石自己也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好像问候她已经成了一个深刻如骨髓的习惯了,他只挥挥手:“你下去吧。”

*

绿珠离开了暗室内,石门轰隆隆的自动闭合了。

只听见铃铛声清脆,香风一过,少年着素衣披白纱,出现在屋中,绿莹莹的眸里满是笑意,他坐定了,手里盘着一只黝黑的蛇儿,蛇尾紧紧勾缠着他洁白皓腕,贴着他的肌肤缓缓的爬行,留下晦暗水痕。

他另一只手拎起来麻袋,咕噜咕噜倒出来残碎的尸骨。

他指尖划过一根肋骨:

“听说哪吒莲花化身,用花儿重塑身体。玉交枝不才,只能用秘法,用督公父母的尸骨帮督公重塑面容了。不过说起来,你们南朝人不是觉得死者为大吗?督公居然挖父母的坟掘父母的尸,这气魄这胆量,玉交枝实在佩服。”

萧匪石漠然不语。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提起父母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脑海里一丝柔情都无,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和厌恶。

到他这个位置上,能让他恐惧的事物极少。可本该代表温暖和爱的爹娘二字,却唤起了他的畏惧,这一点让他也有些诧异。

他不知道他和父母当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对于父母并无感情。

既无感情,便无所畏惧,权当孤魂野鬼,将他们的尸骨取来也无所愧疚。

“不过,我喜欢和有气魄有胆量的人共事。很好,有了这尸骨碾成粉做引子,督公的面容,想必不过多日就能完全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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