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四章:礼佛
“你们到底是谁?和王安石手下那帮鸡鸣狗盗之辈有什么关系?”
林寒初抢上前去,啪的重重扇在在他丰腴的右颊上。高金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失声道:“你你…你敢打老子?”
“打的就是你,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林擎的女儿!”她咬牙道“你没有想到吧?当年被你们诬陷追杀,从卢昭义的刀口下侥幸躲过一劫的那个婴孩,二十二年后会回到这大内来向你算账!”
高金福瞪大了微凸的双眼,好像把眼眶周围的一条条皱纹都撑了开来,他脸上惊讶与惶恐的表情才持续了一下,又突然像三岁孩子般,转眼变了一副嘴脸,带着哭腔哀悔:“哎哟,原来是林大小姐!我高金福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参与了对林少卿的追捕啊!要知道我当年在太后身边当差,这太后吩咐的事情若我不从,那可是立马要掉脑袋的事啊!当年太后他恨透了王安石,林少卿又和王安石来往慎密,而且公然在朝堂上顶撞司马君实和太后,那太后不针对他这个出头鸟还针对谁啊?我当年真的是万不得已!”说着边摇头边啜泣,转眼间老泪纵横。
“高公公变脸真是比翻书t还快,今天我们可不是来听你悔过自新的。你聪明的,就将当年这件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于墨霄用剑背轻轻拍了拍他红肿的脸颊,补充道:“记住,你若有半句虚言,我立马就斩下你的肥耳朵兑酒喝!”
高金福斜眼警惕地望了望两人,止了啜泣,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重返他平日里阴阳怪气的语调:“我记得那件事发生在元祐五年的腊月。”
坤宁殿处宫城北,整个开封入冬之后,这里并不是一处惬意和舒的殿宇。好在将近辰时,艳阳已升,驱散了一彻夜的寒意。一个中年女官手捧饴色翔凤八宝云纹锦包裹,快步送至宫门外的辇车边,另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官伸手接过,轻声叹道:“太后每月初五都去大相国寺进香,她老人家菩萨心肠,即便这天寒地冻的,也没错过一次拜佛祈福。但愿那菩萨能保佑我们所有人长命百岁!”对面那女官摇头笑了笑,嘴上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说话小心。随即又转身入了宫内,走到正殿门外,捋了捋被风雪微微泛褶的衣襟,掀开帘子迈步入内。
女官微微擡眼朝殿内望了一眼,高金福正在给高太后披上鹅黄团领毛氅,他朝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赶紧道:“太后,进香参拜的物件都已备齐了,恭请太后移驾。”
高太后已经年事颇高,近年来一边垂帘听政,一边又疲于与新党周旋。自从司马光元祐元年辞世之后,她少了得力的支持者,而皇帝如今已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青年,早已不是那个样样由他摆布的孩童。换做是十年前,她总觉得有办不完的事,用不尽的力气,而如今,才不到晌午,她已觉得心力憔悴。高太后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便扶着高金福的胳膊起身,准备出发。
突然那女官给屋外传来的一阵槖槖脚步声给引去了注意力。她掀开帘子去瞧,原来是一个年迈的内臣侍者,她认得他,是在垂拱殿伺候的内臣,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太后安排在前朝的眼线。太后见他走进,一招手,那人直直进了殿内,一句话未说,便双手奉上一封书信。高太后展信读了,高金福侧眼瞥去,只见信上只寥寥数字,墨迹犹未干透。
“传哀家口谕,请卢将军即刻前往大相国寺一叙。”那内臣深躬了躬,一言不发地便快步退下了。太后深吸一口气,朝殿外的车辇走去。高金福朗声:“起驾!”
高金福在太后身边当差多年,要知道卢将军虽然是太后提拔,但按理来说武将往后宫传急函那也并不常见。太后只匆匆看了那信一眼,便神色微变。以他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他知道,这信上说的事应该非同小可。转眼间到了大相国寺,此处始建于北齐,已有五百余载的历史,经历代扩修,规制宏大,香火鼎盛。只是凡有皇家仪礼,信众一概规避,因此今日一入法门顿觉清净庄严,倒的确是一处避世的密谈好去处。
高金福和一众宫人紧紧跟着太后,随住持及一众僧徒入了寺内,一路礼佛、参拜、净手,于宝殿香炉反复薰藕。高金福和众内侍女官皆在一旁服侍静候。一概事宜均与平日无异,直至大半个时辰之后,奉养既毕,太后缓缓起身,将手中一本《般若心经》合拢,住持前来伸手接了。才垂首道:“太后,客人已于后殿恭候多时。”
“还请住持引路”。太后面无表情沉道,只招呼了高金福和一个贴身女官跟着,其余人等依然在大殿等候。四人随着侧廊步过青石铺道,只见道旁松柏参天,两侧经楼中传来梵音颂扬,住持在一处院落门前停了,示意卢昭义就在右侧厢房内等候,门口有一军官模样的侍卫把守,佛门之地,此人却依然佩刀带甲。侍卫见太后前来,便迎上前来深深一躬,太后命高金福和女官在院外等候,便径自一人入了屋内。两人约谈了两柱香的时辰,高金福离屋门有一段距离,无法听清两人的对话,只依稀听闻太后高声提到了几次官家,还有一个刺耳的名字,便是吏部侍郎提举官邓雍。他的脑海中飞速猜测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邓雍此人只是吏部侍郎邓洵武之子,并无大权在握,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大事值得卢昭义今晨如此匆忙觐见商议。
正费神思索间,门吱呀一声开了,卢昭义背身行礼退出,他回过头时,正好与高金福打了一个照面。卢昭义稍稍一愣,但并没有留下片语,便行色匆忙地离去。只听太后在里面唤自己:高金福,进来。
高金福小心地入内合了门,只见太后一脸凝重,他垂头等候吩咐。太后用细长的指甲轻轻地扣着檀木桌几,高金福知道,她是在沉吟思索。“高金福,你是哀家身边最贴心的人,哀家那么多年,也没吩咐过你去办几件要紧的事,但是这件事,你给哀家记清楚了,若是办砸了,哀家可不饶你。”
高金福咕咚一个跪倒在地:“奴才听凭太后差遣,一定鞠躬尽瘁。”
“用不着你去豁出性命。你为人还算机灵,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太后端起手边的影青三才瓷盏,润了润嗓又道:“今儿个皇帝一时兴起,将郭熙的那些画都赐给了提举官邓雍,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邓家人办事向来还算利索,给他们几个赏赐我大宋皇室也不在话下。只是郭熙的画里,你是知道的,一直有一幅是分开保管的,这幅画是先帝挚爱,唯独不能离开大内。哀家要你办的事,就是明日晌午亲自去翰林图画院清点郭熙的卷子,并且确保那幅画的安全,不能让它随了其它卷子落入邓雍手里,明白吗?”
高金福用力地眨了眨眼,迫使自己将太后的话仔细在脑中过滤几遍,好几个疑问瞬时浮上了脑海,他本能地只挑出最关乎自己安慰的,因为他清楚,若此刻不问清楚,过了今日若办不成便都成了自己的罪过:“奴才明白,可,可是太后,这差使,官家并未亲自吩咐奴才去做啊!”
“不错,官家吩咐的是身边的李崇克。可这有何难,你让李公公换成高公公来帮这个忙不就成了吗?那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哀家替你想法子吗?”
高金福心中叫苦,太后说得轻巧,这差事左右还是要得罪人,万一让官家知道了,也是要掉脑袋的事,如今只能将赌注压在一边,他又有一问:“太后,那官家的旨意,是将那卷图一起赐给邓雍还是留下?”
“高金福,平日里夸你机灵,怎么今日反倒蠢了起来?若官家明示将图留下,我还找你做甚?”太后叹了一口气,缓和了些语气:“哎,官家如今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意气风发,这本也是好事。可我这做太后的,却总不能跟着年轻人一起瞻前不顾后吧。”她闭上沉重的眼睑,摇了摇头。
“太后教训的是,奴才愚钝,奴才记下了,明日一定将差事办好!”高金福叩首,太后也没再多言,便理了理衣裳,一道走出屋外,卢昭义和侍卫早已无影踪可循。回宫的路上,高金福思索着这中间的干系,他清楚,高太后让自己的拦截的画,便是神宗皇帝生前颇为喜爱的《早春图》,也就是郭熙的名作,此画自完成之日起,便是神宗皇帝的心头所好,一直收藏在图画院后院的藏珍阁库房内,此处收藏的都是历代的名家珍品。话说这库房的钥匙,历来由画院资历最深的待招看管,而且也极少有人知道《早春图》与郭熙的其它画卷分开收藏在此。自从当今圣上即位以来,鄙夷郭熙的作品,大部分的画院学生都已无心再看管郭熙身前的画卷,但是在这大内,依然有几人清楚,即便官家和世人再唾弃郭熙的画作,唯独这《早春图》依然是要束之高阁,妥善保管的。至于这其中的道理,知道这秘密的人大多以为只是出于对神宗皇帝的敬畏,高金福过去也以为是。可如今,他却对此加深了一层怀疑。
次日晌午,高金福打听了李崇克半日的安排,料定他吃过午膳之后便会去翰林图画院完成整理书画之事,因而故意在午膳之时,假装凑巧与李崇克相遇,又将准备好的掺有迷药的黄酒引诱他喝下,便顺理成章地带着官家颁的圣旨前往图画院办差。他原本的打算是先不动声色地将郭熙的所有画卷按照圣旨上的要求全部清点出来,包括《早春图》在内,随后将早春图扣下,先呈给太后听她安排,再前往邓府宣旨。至于若是官家事后察觉或怪罪下来,便说是太后下令安排的,自己只要t有了这个挡箭牌,也不能算是假传圣旨,不至于掉了脑袋。
可是当他胸有成竹地到了图画院,见到待招孙学茂和袛侯武伯潮之后,发现此二人魂不守舍、慌张惊恐,一逼问之下才得知当日午时,库房遭窃,有一黑衣人和一男子打斗,过招间留下一枚铁莲子,再一追问,原来那男子便是王安石身边的光禄少卿林擎。而等到孙武二人再去查看库房时,发现其他珍品都完好,唯独藏有《早春图》的柜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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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处,于墨霄按耐不住心中的疑虑,一把抓起高金福前胸的衣襟,追问他:“那《早春图》究竟是不是林擎偷的?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高金福被他一抓之下,吓得魂飞魄散:“大…大侠饶命,小人不…不敢有半句虚言。若按照当日的情形来判断,画并不是林擎或者是黑衣人偷的,因为孙学茂跟我说,当日他们俩打斗之后离开时,身上都并未携带画卷,要知道那早春图是一幅大中堂,卷起来足有三尺,是不可能藏在身上看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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