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更
◎。◎
葛丁是葛氏部族中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身材瘦弱，相貌普通，就是那种掉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类型。
每年他最讨厌的日子，就是春生日, 因为这一天, 他必须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 开始为期一年的游猎生活。
像他这种身材，别说正面对抗魔兽了，就是在旁边围个栅栏，挖个陷阱，都特别费劲, 更不要说每天不断地重复这些繁重的工作, 只为了吃饱肚子。
葛丁不知道这样的人生, 究竟有什么意思, 只是为了活下去，就要付出全部努力……还要被同族的人嫌弃。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他得到了一次开启新生活的机会。
只要给凌波居投票, 他就可以获得一大车腊肉干，够他半年躺平的，而且被许诺，在事成之后，可以优先迁入新的幽炎结界。
听说，尊主大人将会在新的幽炎结界中推行种地这种生产方式，葛丁觉得这很适合他, 他不喜欢到处乱跑, 只喜欢在家呆着, 而且，种地需要的力气，总比狩猎少把，看人间那些瘦弱的人类，都能把地种好，他作为魔人，总不可能比人类差吧。
这样一想，葛丁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在过去一个月里，吃饭也香了，人也开朗了，就等着今天给凌波居投上关键的一票。
队伍缓慢通过三位天魔使围起来的关卡，经过桌案时，族人们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投票……就这样，轮到葛丁了。
葛丁心中惴惴，走到桌前，感觉到天魔使的威压，根本不敢擡头，他飞快地拿起炭笔，在相天居的名字
相天居？等等！他划错了！
“抱、抱歉！”葛丁感觉到后面的人已经在往前走了，他急忙抓紧炭笔，请求天魔使，“我划错了！我想划凌波居的，能不能让我重新划？”
他面前的天魔使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领口和前襟装饰着天蓝色的花纹，这样打扮的天魔使只有一位，不用看都知道是寂天。
“可以。”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葛丁脑海中响起。
葛丁如释重负，寂天使尊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他这次格外小心地在凌波居的名字一道。
唉，他怎么会划错呢？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还把相天居这一块兽皮蹭得脏兮兮的。
相天居的肉夹馍真好吃，还想再吃一次，可惜，虽然他们是最先尝试种地的部族，葛丁却没办法把票投给他们，因为凌波居给的太多了。
在葛丁没看到的地方，寂天那淡蓝色的眼睛蓦然擡起，目光凝在葛丁脑门上。
“凌波居给的太多了？”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在葛丁脑海中响起。
是啊，凌波居许诺给他半年的腊肉，还让他……等等，是谁在说话？是谁在他脑子里说话？
炭笔“啪”地一声掉下，葛丁惊恐地抱住头。
-
“周尊者，老三，这第一场招待，感觉如何呀？”师襄眯起狐貍眼，优哉游哉地绕过栏杆，来到相天居这边搭讪。
“二殿下。”相辰行礼，提起十分警惕。
“二殿下，咱们就在对面，什么情况，可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周景明笑道。
师襄听到周景明这话，稍微有点不高兴，他好心跟周景明打招呼，周景明却揭他短，啧。
“老三这次准备的菜色不错啊，”师襄话锋一转，笑吟吟道，“做起来简单，不费事，还符合葛氏族人的口味，真是羡慕死我了。”
“二殿下有所不知，我们这两道主菜做起来并不简单，”相辰正色道，“磨面、发面的过程，花费的功夫也不少，只是前期准备得好，现场做起来才显得简单。”
“相辰说的不错，这道肉夹馍，看起来只有两步，其实我们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努力了，种紫穗的艰难，想必消息灵通的二殿下也有所耳闻，我们也是一度想要放弃呢，全凭着毅力挺下来了。”周景明笑道。
这个时候可是在比试，旁边人都听着呢，还有作为裁判的天魔使，那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周景明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谦虚。
“周尊者，好一副伶牙俐齿。”师襄笑容微滞，接着，他眼珠一转，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不过味道好不好，和工作量大不大，可没有直接关系，我们就看结果吧。对了，周尊者，你刚才不是说要给我们这边二十个肉夹馍么？我改主意了，不如给我们五十个吧。”
“什么？五十个！”相辰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师襄这狮子大开口，也太过分了！
“二殿下，你刚才说二十个，我们就准备了二十个，如果要再多，就要我们这边大师傅分出自己的口粮给你们了，饿坏了我们这边大师傅也不好，不如把你们的佳肴拿来交换吧。”周景明笑道。
“开什么玩笑，我们的菜每一道都很贵的！岂能随便给你们？”师襄十分傲慢地拒绝了，“罢了，既然准备了二十个，那就二十个吧，拿来。”
相辰惊疑地看向周景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为什么答应了这种白送的事情。
周景明稍稍拍他的手臂，低声跟他说了句，相辰顿时松开眉头，不再纠结送肉夹馍这件事。
刚才也是这样！师襄惊疑地盯着周景明和相辰，刚才那个咋咋呼呼的矮胖随从也表达了不满，周景明低声跟他了两句，他就开开心心接受了！
周景明究竟说了什么？
师襄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怀疑，总不能是——周景明在肉夹馍了下了泻药吧？
这样不知不觉间放倒凌波居的厨房大师傅，不管师襄怎样施展手段拉票，也不可能获得胜利了吧！
这时候，符欣荣端着一个大盆出来，里面是切好的肉夹馍，腊汁肉的香气浓郁而勾人，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咽起唾沫。
“来啦，给凌波居的二十个肉夹馍！”符欣荣来到栅栏边，把大盆举到师襄眼前。
师襄差点被香气迷晕了头，看看这外酥里嫩的馍馍，看看这汁水丰富的腊汁肉，谁能不动心呢？他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唾沫。
幸好，师襄提前觉察到了周景明卑鄙的伎俩，他打量着木盆，却没有接，而是似笑非笑地问道：“周尊者，这么大方啊，可惜我刚刚想起来，我们大师傅已经吃过了，这肉夹馍，还是留着给你们自己人吃吧！”
符欣荣“腾”地放下肉夹馍：“诶，你这人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准备好了，你又不吃？”
符欣荣这反应，仿佛更加坐实了师襄的猜测，他笑吟吟地瞅着符欣荣，用那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搞了什么鬼”的眼神瞟着他。
符欣荣被他瞟得一脸懵逼，这什么意思这是？
“二殿下，你真的不要了？”周景明也没想到师襄会这么快就变卦，不过，从师襄那多疑的眼神里，周景明大概能猜出他为什么变卦，“你不要，我们就拿着自己吃了。”
“行啊，你们吃，你们吃一个，我看看。”师襄就等着他说这话。
周景明笑了笑，拿起一个肉夹馍，递给相辰：“兄弟们运货辛苦了，这些肉夹馍就分给大家吃吧。”
“好啊。”相辰接过肉夹馍，毫不客气地几口吃完，又接过旁边族人递来的肉汤，咕嘟咕嘟灌下去，拿着木盆转身就走。
师襄眼睛都看直了，怎么，这肉夹馍里没有泻药？
难道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诶，等等！”师襄叫道，“我们要，我们要还不行吗！我刚才就是担心，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相辰站住脚步，周景明却摇了摇头：“二殿下，我都已经答应给运货的兄弟们了，再要回来恐怕不好，不如下个间歇休息的时候，再给你准备二十个吧！”
“这——不是，你答应过我，这个间歇就给我——”师襄伸手去拦周景明，周景明却转身走开了。
符欣荣冲师襄耸耸鼻子，谁让你刚才不要的！
-
相天居这边美美吃了个早饭，等待迎接第二波客人。
凌波居的大师傅们蹲在帐篷外面休息，眼巴巴看着相天居的人吃着香喷喷的盖浇面和肉夹馍，他们却只能吃点米饭、喝点菜汤，谁让他们的菜色都太精致了，原料也都是从人间买来的，金贵得很，不能浪费在他们身上。
休息的时间里，师襄开始调整招待策略。
太长的菜单不适宜用在快速作战中，他和大师傅们一起重新精简了菜单，每个大师傅提一个拿手菜，其余的就取消，这样重新制作了菜谱。
师襄指挥着族人把菜谱挂到帐篷外面。
正在这时，周围的喧闹安静下来。
一身白衣的寂天带着两个侍从走过来。
师襄转过身，看见寂天，不由得一懵，寂天不是管他们凌波居的天魔使啊。
“寂天使尊。”师襄还是恭恭敬敬跟寂天行了个平级礼。
寂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个聒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二殿下，我们揪出来一个人，说你们凌波居用利益引|诱他，让他在春宴比试中投你们，可有此事？”
师襄脸色一变，连忙喊冤：“哪会有这种事？我们凌波居一向行得正、坐得端，全凭实力说话，使尊，您看看我们这菜单，我们这菜，都是精品，在人间也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吃得起啊！”
这边吵嚷之声，吸引住其他部族的注意力，相天居和龙爪宫的人纷纷往这边看来。
周景明刚吃了一碗魔羚肉汤配白饼，爽到飞起，正好站着消化，顺便看看对面八卦。
寂天没说话，代为发言的是周景明的熟人白度。
“没有人能在尊主大人面前弄虚作假，二殿下，我劝你最好如实招来，否则，我们只能按照比试规则，取消凌波居的参赛资格了。”
白度语气强硬，一看就是在代传寂天之意。
“这……话不能这么说啊，使尊，凡事得讲证据，”师襄却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被抓住狐貍尾巴的人，他在准备拉票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我们凌波居确实去各大部族宣传了一番我们的菜品，请大家优先品尝我们的菜，他们更喜欢我们的菜，所以投了我们，这和弄虚作假没关系吧？”
这是宣传，一种宣传手段！如果他们的菜难吃，还硬要人选他们，那才叫弄虚作假，他们的菜明明就很好吃，和另外两家难分伯仲，犹豫之际，偏向自己更喜欢的品牌，有什么问题？问就是另外两部太端着了，不会搞群众关系。
“是吗？那半年的腊肉和进入新结界的优先权是什么？”白度冷酷地问道。
师襄一哽，怎么回事，怎么有人背刺他？把老底都说出来了？是不是要和他们凌波居为敌？“是谁说的？谁这么害我们凌波居？！”
“你不需要知道是谁，你只要知道，没有人能在尊主大人面前弄虚作假。”白度的声音似乎变低了一个度，在师襄脑海中响起。
同一时间，白度原本的声音，在现实中也说了一遍同样的话。
师襄悚然一惊，尊主大人，竟然真的在关注这小小的投票，还耗费魔力，进入投票者思想中挖掘他们的想法。
这谁能挡得住？脑海中所思所想，不加遮拦地全部暴|露出来，就算师襄这样聪明的人，在直接读取思想的可怕魔力之前，也毫无抵抗之力啊。
“尊主大人误会了！儿臣只是、只是告诉他们一些可能，如果我们胜利，他们会得到的好处，并不是用这好处强迫他们啊！这样也算违规吗？如果算的话，我们就不这么做了！”
师襄连连求饶，心中再也不敢存有任何侥幸，只是嘴巴仍然在本能地给自己找理由。
周景明在旁边吃瓜吃得乐呵，相辰也分完了肉夹馍，回来正赶上看热闹。
龙爪宫一群火爆脾气，听说师襄竟然耍这种手段，当即就是一通乱骂，要不是天魔使在前面维持秩序，他们可能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寂天审视着师襄，目光中透露出沉沉的威严。
任谁都能看出，这不是寂天原本的目光，而是远在魔宫闭关的魔尊，隔着漫长的距离，凝向他这个不省心的二太子的眼神。
“师襄，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小聪明，连累凌波居。”
师襄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垂下头去，脸上浮现出愧意。
寂天的目光扫过凌波居众人，有的人一脸茫然，有的人面露愧色，有的人则惶恐不已。
“如果再有这种事，直接取消比试资格！”
“凌波居的惩罚，容后再议。”
“比试继续。”
那股沉沉的威压散去，众人又能正常呼吸了。
寂天的脸色恢复清冷，带着两个侍从，转身离开凌波居前。
师襄垂着头，等到他们走远，才重重松了口气，还好，没取消凌波居的资格。
如果真的因为他活动拉票这件事取消了凌波居的资格，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出生入死去人间换取菜谱和材料的族人，路子广固然是凌波居的强项，但那也是用族人的血汗与智慧拼杀出来的……
“二殿下。”师无波走近来，“我们……”
师襄擡起手：“去告诉各部，投票……就按照他们的心意投吧。”
师无波叹了口气：“看来，尊主大人是铁了心要助相天居胜出了。”
师襄脸上的愧色迅速退去，眉宇压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要改变策略了。
至于拉票，开什么玩笑，他当然不觉得拉票有错！
-
周景明看着师襄蔫下来，知道他能消停一阵了。
“景明，我先回去了，中午再过来。”相辰说道。
“好。”周景明把相辰送到路口。
这时候，第二波人马从大道那端过来。
尘土飞扬，地面震动，来的人还不少！
这波人来了，二话不说，就涌进龙爪宫的地盘上，没挤进去的，还在门口路上排起长队！
是谁，对龙爪宫这样死心塌地！
“这也行吗？”符欣荣端着木盆出来，向龙爪宫那边张望，“自己人照顾生意？”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龙爪宫的猎手们。
龙爪宫的人数，在七部之中是最多，他们的狩猎能力强，资源充足，自然人口数量也比其他部族多一些。
不，不是多一些，而是多几倍！
相天居的猎手只有一百多名，龙爪宫加起来却有五百多名，比相天居和凌波居的猎手人数加起来还要多。
如果这些人全都把票投给龙爪宫，那相天居和凌波居胜出的几率就非常小了。
不过，这个问题，在制定规则阶段，魔宫显然也考虑到了。
自己人不能投自己人——可以弃权，也可以投别人。
天魔使宣布的规则是这样的。
所以，相天居和凌波居看着龙爪宫那么多人涌进自己的底盘，并不慌。
说实话，如果他们涌进相天居和凌波居的地盘，才需要慌。
因为这些家伙食量很大，很有可能把两家吃空，但是一票不投。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龙爪宫的人只是等在自己家的烤肉摊前面，搓手等着烤肉烤好。
当一架一架像棒槌一样巨大的烤肉串在棍子上递给龙氏族人时，大家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队伍仍在不断推进，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棒槌烤肉。
其他两部也是头一次近距离观看龙氏族人吃春宴，没想到，他们的伙食竟然这么结实。
看着龙氏族人露出利齿，凶狠地撕扯棒槌上的肉，一下扯下一大块，嗷呜嗷呜地吃着，相天居和凌波居的人都看呆了，同时，他们心中也明白了，龙氏族人只有龙爪宫的厨房才能满足。
五块五毛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