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沉重的话如同割锯下来的钝刀,每一下都在反反复复切割着鲜活的□□,一下又一下。
暮光紧紧的把暮程秀镶入怀里,心疼得如刀绞,嘴唇擦过耳畔,他极其轻的安抚。“乖,不怕,秀秀还有我。”
眼泪仿佛不受个人自主控制,泪珠从眼眶似珍珠般滴落,暮程秀吸食着暮光身上阳光的温暖来维持自身的恒温,嘴唇张着拼命的呼吸,无力的说话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沉默敲击着耳膜,心脏的跳动愈演愈烈。
这一天是暮程秀在未来每每想起就会心脏抽搐疼痛的一天。
“回去走不得水路了。”三叔开口。“你们几个回去上课吧。”
“秀娃得赶紧回去见你阿爹。”三叔公说。
“我也回去。”暮光心里不好受,声音也压的极低,仿佛怕惊了怀里的人。
一路上暮程秀都是浑浑噩噩,腿脚机械式的跟着行走,平时水润泛光的眼眸黯淡无光。
暮光心疼的焦灼上火,嘴巴里肿了一个大水泡,也不在乎两位长辈,一路上抱抱亲亲,说尽了这世间最甜蜜柔软的情话。
连夜赶路二天后终于到了安遥乡,这个亲切,熟悉,拥有美好时光赖以生存的地方让他生出胆怯,逃离和不敢面对的想法。
暮雨村入了秋萧瑟静谧,老人坐在大榕树底下的石桌子上静静的看着田地里耕种的人。
从巷子转弯就已经听到有点儿喧杂的吵闹声,他彷徨不安的抓住暮光的衣服,喃喃自语的说。“哥哥,哥哥,哥哥………”烦躁不安笼在他的心头,涌上心头的怯弱让他想要像婴儿般依偎着暮光温暖的胸腔。
白色的灯笼挂在院门口,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院子里站着许多男人,女人则在屋子里弄办丧事宜的元宝蜡烛。
“你爹在旧屋呢,洗个澡穿身干净的衣服去看看他吧。”三叔公手臂搭在暮程秀肩膀上,几乎是用推的方式让他进院子里。
“你也回去洗个澡。”三叔对着暮光疲惫的说。“应该是明儿个才发丧,你还是个孩子,在家睡一觉再过来。”
“我先看看秀秀再回去。”暮光没有认同,反而是进院子。
暮程秀垂着头,满院人的目光怜悯,可怜,悲哀,疼惜如针尖锋芒,令他轻微的瑟瑟发抖,孤立无援的置于所有视线下,那些窃窃私语令他内心彷徨。回过头看见暮光站在身后,声音颤抖哀鸣。“哥哥…………”
哭红的鼻尖充血,眼泪在肿胀的眼窝里打转,声音细细的,仿佛幼雏的小鸟。
他感觉心疼的撕裂开来,有一股风顺着裂开的心脏穿堂而过。暮光不管不顾的抱住暮程秀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下将他给拉进屋内。
等暮光从二楼走下来,满间房子烟雾升起,四周的丧幡无风自动,女人跪在地面上嚎丧,暮光手掌握成拳捶击了一下疲惫不堪的大脑,聚精会神的眯起眼睛看过去。
元宝燃烧的烟雾遮住人脸,但是他身上穿着干净整洁,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元宝一个一个的往火盘里放。
四周的女人咿咿呀呀的哭叫,悲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空旷回荡,显得有那么几分萧肃,又有那么几分不易察觉的诡异。
“阿光。”声音拖拉变形。
男人仿佛是想让语气变得温和声音却嘶哑难听,只能一字一句的硬生生蹦出来。“你,喜欢,阿秀……啊。”
暮光眯着眼睛终于窥见烟雾下男人的脸,他是笑着擡起眼,时间仿佛一下子拉伸,嘴角的笑容扭曲古怪,一双眼睛泛青,嘴唇无血,好像是什么在滴答滴答的掉落,血的腥味浓郁厚重,直让暮光喘不过气。
猛然睁开眼睛,三叔公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后继续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了,回家洗个澡再过来。”
“阿光,帮我看好阿秀,拜托了。”耳畔仿佛还有声音,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伴随着柔和的声线。
那是暮绅的声音。
暮光低头,暮程秀乖巧又憔悴的蜗在他的怀里,短暂的睡过一觉发懵的大脑清醒了许多。“秀秀醒醒!”
在暮光的抖动下,暮程秀皱一下通红的鼻子,半眯着红肿的眼睛,刚睁开眼,眼中泛水光瞧事物不真切,只小声喃喃。“哥哥?”
“娃子,吃点东西。”三叔公拿着一个小簸箕,里面的几条红薯冒着热气。
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就难以下咽,暮程秀放下香甜软糯的红薯。“我吃不下,肚子涨着。”
“不行,下午就要上山了,中午没得吃的,多少吃个一两条。”三叔公靠着门。
暮光低头将红薯的外皮剥掉举到他的嘴巴前。“吃一点,饿坏肚子。”
喂给暮程秀一会,看着他吃下了两条红薯,暮光才开口。“我回去冲凉,待会儿就过来。”暮光起身。
“什么时候回来?”暮程秀指尖抓住他的衣摆,小小打了个饱嗝,声音低下。
“洗完澡。”暮光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下楼后,昨晚暮绅坐着的地方被商瑶花坐着,她穿着白麻色的丧服,头上带着孝帽,机械式的往火盘里丢元宝,脸上的表情麻木不仁,平淡如一滩死水,擡眼看暮光时一双眼睛破碎无光,如同黑洞无光黑暗。
大堂只剩下两位嫂子,外面院子里站着三叔,其余的人都去了旧屋。
“小娘子,你这个样子,他在天上也不好受啊,喝一点是一点,不要用身体来难受。”婶子捧着药软声轻哄。
“是啊,喝一点让自己好受些。”
“阿绅虽然去了,那你好歹还有程秀呀!莫想了,莫想了,好好的看着他大。”
暮光走到院子,三叔用烟枪拦他一下,低头撩拨一下烟草,皱着眉头问。“阿光你属什么的?我记得你父亲说过,你是不是属狗的?”
暮光点头,手指卷缩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是,怎么了,三阿叔。”
“你在家,不要出来。”
“为什么?”
“你跟你小叔的八字相冲,不能看他。”三叔说完,屋内就震起一声非常要命的咳嗽,暮光转身只看到嫂子的背影,旁边的婶娘拍她的背安慰着。
“回去吧。”三叔极其轻的叹了一口气。“左右家家都有难,也不是一时半会能释然的。”
“你能看着点秀秀吗?他现在一定很伤心,我不在他身边肯定得闹。”暮光苦涩的开口,神情难过又伤感。
“嗯,我会和他说的,我看着他。”三叔点了一下头。
暮程秀脑袋靠在墙壁上,半眯着刺痛的眼睛,楼下咳嗽声刺激着大脑,好像一瞬间激活迟钝的机器人。
没有欲望下楼,大脑飘飘然的,身体却沉若千斤。眼珠子动了一下看着飘飘起飞的窗帘。
走下楼时咳嗽声已经止住,商瑶花被人扶着靠椅背喝温水,几个婶娘叠元宝烧元宝。
暮程秀一下来,商瑶花就牢牢的盯着他,仿佛看着最后的希望。
“阿娘。”他坐下来,抱着商瑶花。
商瑶花紧紧握着他的手,指甲抓的皮肤泛白。“你,你去看了你阿爹了吗?”
像是许久不开口,一开口就声音沙哑苦涩,像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泛着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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