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心意(三)丨知音
谢烬终于把白澈拖回了家,白澈脱掉鞋,又把袜子脱掉扔在鞋上,光着脚站在地上,谢烬一把拉过他,按在沙发上:“你怎么又光着脚!”
白澈还想站起来:“身上湿。”
“坐下。”谢烬按住他,叹了口气,白澈再怎么抵触白家,骨子里还是带着白家的好教养的,“不许光着脚在地上走,你先脱了,我给你找新的换上。”
他进屋去拿衣服,出来时白澈已经脱了上衣,把旧的扔在了地上,他低着头把睡衣和薄被放在白澈身边:“裤子也脱了。”
白澈擡头看着他,有点犹豫。
“……脱了吧。”谢烬自始至终都没往他那边看,迅速捡起湿衣服和湿袜子,进了卫生间。
“这个裤子……我能下地吗?”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还扔地上,我一会儿去拿,你不要过来。”谢烬接了一盆热水,拿了两条新毛巾泡在里面,“先换上睡衣,再把被子盖上。”
“要不……我先洗个澡?”白澈刚穿上睡衣就浑身酸软着躺倒在沙发上了,肉皮跟长了针似的,沾哪哪疼,“我好像变成了一只刺猬,里面漏了的那种,被自己的刺儿扎到,啊——万箭穿心。”
谢烬无奈地笑了一下,端着盆走出来:“白三岁,先睡一觉吧。”
白澈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盘上腿:“我不想把你这儿弄脏了。”
“不嫌弃你。”谢烬拧干毛巾扭过头,才发现他胡乱系了两个衣扣,还都穿错了孔,“你是……傻的吗,幼儿园小班的孩子都比你强。”
“漏气的刺猬不适合脑力活动。”白澈挠了挠锁骨上的划痕,谢烬的目光随着他的手划过弯弧,飘向一旁。
“你看我这儿是不是破了,好痒。”白澈说。
“嗯,”谢烬的眼神飘回来,“漏气了。”
白澈笑得前仰后合,谢烬把酒精棉给他,他草草蘸了蘸痒的地方,丢掉:“我在外面疯了两天,你家里这么干净,弄脏了你会不舒服的。我认识一个有洁癖的人,他就忍不了,浑身起疹……”
谢烬看了他一眼,温声说:“你说话不用过脑子?少说两句。”
谢烬坐在茶几上,拉着他的衣领挨个扣扣子,白澈无骨鸡柳似的晃晃悠悠,一向后仰谢烬就往前拉,来来回回几次,最后把头搭在谢烬肩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小谢谢,温柔点儿,晕了都。”
“是你自己晃来晃去,我对你还不温……”
谢烬心猿意马地说了一半立刻闭了嘴。
头发搔着谢烬的脸,他本来就紧张,再加上脖子那白澈毛茸茸的睫毛来回扫着,弄他手下更乱,盲摸了半天扣眼也没找到。
白澈突然说:“你是穿呢,还是脱呢?”
谢烬红着耳朵,轻轻推了推他:“起来,我看不见了。”
“早说,给你看。”白澈搂着谢烬的后颈,单手一扯绷开了一串刚系好的扣子。
“白澈!”谢烬皱眉偏过头,既不忍心呵斥他,又不可能把他扔在这不管,“你是不是欠揍。”
他摸了摸白澈的额头,干烧干烧的,再这么折腾下去只会烧得更厉害:“借着发烧撒酒疯的全世界就你一个。”
他起身单膝跪在沙发上,再次拉住了白澈的衣领系扣子,白澈见有机可乘往后一栽,谢烬“哎”了一声往前一扑,又担心白澈撞到脑袋,急忙把手垫在他脑后。
“那算什么,”白澈自己摔得眼冒金星,摘下谢烬差点甩下来的眼镜,在他腰下方拍了拍,顺着衣服就摸了进去,“见没见过借着发烧耍流氓的?”
谢烬的脸腾地就红了:“……别玩了!”
谢烬爬起来,背过脸去,白澈置若罔闻,不慌不忙地放平盘着的腿,枕着胳膊,刚才那一下硬生生撅了一下,难为他为了撩汉竟能舍身忘我到这地步。他意犹未尽地看着谢烬红得透光的耳朵,勾着眼镜送到谢烬身边:“为什么要戴眼镜?”
谢烬反手去拿,白澈就缩回手:“告诉我,我就给你。”
你个登徒子……谢烬转头一把抢过眼镜,直把眼镜架攥得变了形。
白澈当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带着笑意闭上眼,刚一放松,意识就开始游离,从一开始的过电影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又想起来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久到好像从来没有过,他恍惚间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像陷入了厚厚的海绵里……
而海绵永远都不会沉到底。
他几乎立刻就从这种过于梦幻的感觉中醒了过来,惊悸了十来秒后才意识到不是做梦,再次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伸了个懒腰,拖长的尾音好像一声叹。
谢烬心里一阵抽痛:“……对不起。”
白澈的心悸还没过去,听见这三个字一下子慌得更重了:“有什么对不起的,不就是让我临时当把保姆,还当进了局子。”
谢烬歉疚地看向他:“可——”
白澈难得说了句贴心的话:“没有可是,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他想了想,又说:“你这两天去哪了,神神秘秘的,会老相好去了?”
谢烬皱了皱眉。
“但是傀儡线断了,又听臭狐貍讲了故事,我猜——”两人对视,白澈明黠一笑,“你一定是去了个九死一生的地方。”
谢烬转开头,低下。
“你认定这一趟会有不测,所以把莫扬交给我,为了不让我追问,故意把我和莫扬的关系颠倒了一下,让我以为自己才是被监管的那一个,”白澈看着屋顶的白,“对吗?”
谢烬看过白澈每一份案情报告,思路清晰直白,透彻得不寒而栗,现在亲耳听他分析,还是分析自己,心情实在是曲折,都忘了回应。
“所以说,我怎么会怪一个既想保护傻小子,又想保护我的人?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白澈心里终于咯噔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这些想法,都是方才那一句诚挚的“对不起”勾起来的。
他想说的谢谢,是谢烬本可以把莫扬交给顾采或者白家的其他人——但是没有,谢烬单单选择了他。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平安回来的谢烬一定会选择缄默,让他和莫扬都回归正常的生活。
说来惭愧,他接近谢烬别有用心,这份信任他反正是做不到。虽说谢烬不仅认识他爹,好像关系还不错,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观察他……白澈苦笑,这家伙算是从一开始就对他知根知底了。
只是方式并不叫人欢喜。
他这也才明白,那句“你是不是白家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并不是什么不痛不痒的话。
那是从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才造成谢烬的人格和信任同时分崩离析?
他这种默默承受的性格好像不太容易突然精神崩溃,就算爱人已经死了,这都一个月了,看起来也没什么出格的表现。
但是他又对谢烬的本性怀疑不起来。
他依稀记得,这两年他俩正面交锋的时候,谢烬眼里那蚀骨的恨如此焦灼人心,恨不得焚尽天下,人鬼妖神同归于尽。
他曾经还玩笑地说,谢烬并不需要不停地杀人,而是需要一场痛快淋漓的大哭,如果缺个肩膀,他不介意给美人用一下。
难道是我出了问题,心里那杆秤失衡了?
白澈揉了揉太阳xue,头疼实在是限制了思考。
他暂停了一下,思路倒回了上一个话题。
自从来了这里,他为了更了解谢烬,一直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的,差一点就忽略了自己的立场,现在回想起来,整个过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一切自然而然。
……也就是说谢烬从头到尾都是真情使然,单纯得就差把心摊在外面了。
白澈突然问:“你觉得我是一个心软的人吗?”
谢烬明显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觉得最近总是违背最初的意愿,”白澈说,“这么容易动摇——是软弱吧?”
“别这么说,”谢烬劝他,“你一直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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