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故人叹1
宴会以并不愉快的场面结束, 谢怀蔺和几个心腹在这之后齐聚御书房。
“陛下……”江澧欲言又止。
“怎么,你又要说朕冲动了?”
谢怀蔺气笑:“江澧,别告诉朕你真的动了让她去和亲的心思。”
“不, ”江澧淡淡道, “臣想说陛下方才说得很好,扬我国威,震慑群臣, 令微臣叹服。”
向来克己复礼的人居然会认可他离经叛道的言行,谢怀蔺挑了挑眉,意外地多看了江澧一眼。
“只是如此一来……和北戎结盟的计划算是告吹了。”陈嵩满脸担忧。
“吹了便吹了。”
谢怀蔺不以为然:“拓拔琰瞧着就不是个安分的, 对付这种人, 用实力压制才是最有效的。”
“陛下说得是。”江澧赞同道,“北戎王狼子野心,跟他合作风险远大于回报,纵使今日与他同盟,日后他定会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 若是我们不满足他,他早晚有一天会借机生事的。”
“他要真敢来犯, 就把他打回去!”
谢怀钰是在场年龄最小的, 心性也单纯。
“嘁, 区区北戎, 国土还没我们河东大,谢家大军可不是吃素的, 会怕那劳什子玄血骑?”
真正让他气愤的是拓拔琰竟不要脸地想求娶温久, 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说什么会对温久好……
拓拔琰那么粗暴的一个人, 温久又那样病弱,嫁过去肯定会备受磋磨、被欺负得很惨的。
谢怀钰对温久有几分朦胧的思慕, 经李百薇点醒后,他羞躁的同时也明白自己与温久此生绝无可能。
少女是九天之上的皎月,是高岭之巅的清雪,因为过于美好而引人觊觎——可拓拔琰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他四哥的人?
能配得上温久的,唯有四哥一人。
少年虚空索敌般挥了挥拳头,跟好斗的小公鸡似的。
“行了,别整天喊打喊杀的,像什么话。”
谢怀蔺轻责:“让你盯着拓拔琰,盯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四哥,我派人盯着呢。那厮离开皇宫后便回了驿馆,没见他出来过。”
“这两天多增派些人手,重华宫那边的动向也注意着点。”
“四哥,你是在防拓拔琰和宋彧勾结吗?”
谢怀钰好奇地问:“拓拔琰入京后的一举一动尽在我们的掌握,重华宫也有重兵把守,他们两个按理应该不会有联系。”
“以防万一。”
谢怀蔺敛睫:“真想联络的话,方法多得是。”
今日这出可以看出拓拔琰根本无心谈和,此番亲自来访,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虽不清楚他具体的目的,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不达目的,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和亲一事估计很快会传开,久久那边得劳烦陛下解释了。”
江澧说:“她因为母亲的事一直被父亲迁怒,从小就心思敏感,听到风声八成又会自责,臣不便进后宫,只能麻烦陛下好好开解她了。”
谢怀蔺闻言哼了声:“用不着你提醒朕也会去的。”
江澧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话,又惹得帝王不悦。
谢怀蔺在宴上喝了点酒,怕少女不喜酒味,今夜本不打算去青鸾殿的,不过经江澧这么一提,他便按捺不住想去见温久的心思。
尤其是在发现拓拔琰对温久感兴趣之后,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只有见到温久才能平静。
于是他当即遣散了江澧等人,迫不及待地赶去青鸾殿。
等他到了青鸾殿,却被宫女告知温久已经歇下了。
“她睡了?”
宫女点头,恭敬答道:“回陛下,温小姐亥时一刻便歇下了,是双儿姐姐服侍的。”
谢怀蔺有些失望,不过温久的作息向来规律,这个时辰睡下也不奇怪。
他不想吵醒少女,然而临走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闷响。
声音很轻,若不是习武之人耳力好,恐怕很容易听漏。
谢怀蔺皱起眉:“朕进去看她一眼。”
他不假思索地推开门,进来后发现殿内的烛火似乎比平常微弱。
眉心褶皱加深,谢怀蔺心里的不安越发浓厚,加快脚步进了内殿,看到双儿被绑在柱子上,手脚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堵住了。
殿内没有温久的踪影。
谢怀蔺太阳xue抽抽地跳动,拿掉双儿口中塞着的大团巾帛,眼里血丝密布:“她在哪里?”
双儿本就被拓拔琰打晕,清醒后不断拿后脑勺撞击柱子,试图发出声音引外面注意,此刻头晕眼花,嘴巴发苦得想吐。
她忍着身上剧痛:“北……北戎王……抓走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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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久是被剧烈的颠簸晃醒的。
她撑开沉重的眼皮,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弄清自己身在何处。
马车里缭绕着略微刺鼻的麝香,车座上未铺软榻,温久躺在上头,背部被木板硌得隐隐作痛。
雕窗的缝隙间透进几缕初晨的阳光,外头已经是白天了。
“醒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温久吃力地支起上半身,一阵头晕目眩后,视野终于恢复清明。
拓拔琰饶有趣味地看着少女软绵绵的动作,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
“这一觉睡得可舒坦?”
他勾起一个邪肆的笑:“你这般无防备,本王不趁机做点什么,好像有点亏——你说是不是?”
温久静静望着他,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害怕或恐慌。
“哦,忘了你说不了话。”
拓拔琰啧了声,倾身上前,手指探向少女纤细的颈。
温久往后缩了缩,那双淡墨色的眼睛里总算有了平静之外的色彩。
拓拔琰看出她的抗拒,不觉恼怒,反而愈加兴奋。
他故意拖拖拉拉,手指偏要恶劣地摩挲少女白皙的脖颈,感受到薄薄一层肌肤下汩汩流动的血液,他牙齿又开始痒了。
温久始终面无表情,但颤抖的羽睫还是暴露了冷静表象下的真实心情。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野兽扼住要害的猎物,只要野兽的獠牙再用点力,就能刺穿她的咽喉。
少女轻咬唇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模样取悦了拓拔琰。
男人总算大发慈悲放过她,解开她的哑xue。
温久张了张嘴,发现能发出声音后,第一句就是:“北戎王这是何意?”
“如你所见,带你回北戎啊。”
拓拔琰说:“已经离开京城六十里了,若不是中间换了几次马车,又绕了远路的话,这会儿都快到北戎了。”
“我不见的事很快就会暴露,而您此行声势浩大,想完全避人耳目离京是不可能的,谢怀蔺发现不对劲是迟早的事——届时您当作何解释?”
温久冷冷地说:“从大昭的皇宫里掳人,谢怀蔺借此对北戎发兵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被掳的是她,可她不哭不闹,还有闲情逐条分析利害关系。
拓拔琰忽的笑了:“这不是有你吗?”
“什么?”温久诧异擡眸。
“本王抓了你就等于拿捏住谢怀蔺的命脉,有你当人质,谢怀蔺不敢轻举妄动的。”
“……”
温久讷讷说不出话来,万没想到拓拔琰准备用她威胁谢怀蔺。
“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深呼口气,竭力保持冷静:“与大昭交恶对你有什么好处?”
“嗯……见色起意你信不信?”
少女木着脸,不做回应,拓拔琰自讨没趣,嗤了声:“本王呢,和皇帝做了个交易。”
他慢悠悠地补充:“哦,不是谢怀蔺,是重华宫那位。”
如愿以偿地在温久脸上看到震惊的神情,拓拔琰心情大好:“本王把你劫走是为了引谢怀蔺离京,好让宋彧的影卫能趁机攻占皇宫,方便他重新夺回帝位。”
尽管早有准备,但听到拓拔琰说这一切都是宋彧的阴谋,温久仍止不住的心惊——
难怪她讨要禅位诏书的时候,宋彧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他表面上委曲求全,为给自己留条活路甘愿把江山拱手让人,实则与北戎暗中勾结,打算东山再起、夺回皇位,那诏书写与不写便无关紧要了。
“宋彧此前能登基全靠长公主的扶持,如今公主已死,他的影卫纵然本事再大,终究寡不敌众,只要河东谢氏起兵讨伐暴君,他必败无疑。”
温久掐住手心,直视拓拔琰。
“我以为北戎王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如此愚笨,任谁看都是谢怀蔺的胜算大,你为何选择和宋彧合作?”
拓拔琰唔了声,仿佛在认真思考温久的问题。
“宋彧许诺事成之后割幽州和蓟州给北戎,条件这么好,本王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么?”
温久沉默,这确实是宋彧会开出的条件。
宋彧对宋氏的血脉有恨,所以无所谓割让州县给敌人。
他压根不把江山和黎民放在眼里,可以随随便便地拿出去和敌人签订契约——
但谢怀蔺不会。
谢怀蔺少时随父戍守边疆,谢家更是满门英烈,谢怀蔺绝不会拿大昭的领土做交易。
而拓拔琰为了利益最大化,选择宋彧也就不足为奇了。
温久抿了抿唇:“……宋彧阴险狡诈、又善于伪装,他很大可能是在诓你,试图利用你牵制谢怀蔺,他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小姑娘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挑拨离间的功力却不怎样。
——嗯,好孩子果然不适合干坏事,连诋毁人的话都说不通顺。
拓拔琰看着少女笨拙的模样,倏地绽开一抹笑。
“你说得对,所以本王反悔了。”
拓拔琰笑容莫测:“本王也觉得宋彧不是个牢靠的合作伙伴,所以背叛了他,让他去和谢怀蔺斗个两败俱伤好了。”
他笑的时候嘴角咧得很开,露出两颗异常尖锐的犬齿,碧瞳炯炯发光。
温久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按原先说好的,本王应该拿你跟宋彧换蓟、幽两州,但现在本王不想把你还给宋彧了。”
他以不容抗拒的力度擡起温久的下巴,拇指指腹用力蹂.躏那娇嫩的唇。
“本王临时起意,突然想尝尝让两朝帝王魂牵梦萦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嘶!”
温久狠狠咬了他一口,逼迫他松手。
拓拔琰虎口处的牙印经过一夜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经温久这么一咬,又泛起丝丝红色。
这只兔子怎么这么爱咬人?偏偏他两次都中招了!
拓拔琰被激怒了:“同样的招数对本王用两次,温久,你胆子不小啊。”
他掐住少女的雪颈,将她摁在车壁上。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仅从暧.昧的动作来看,仿佛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
然而脖子上逐渐收紧的力道在提醒温久——
拓拔琰现在很危险。
“实话告诉你,本王做了多手准备,恐怕谢怀蔺正追赶另一辆用作障眼法的马车呢。等他发现错了的时候,你已经到本王的地盘了,会怎么样还不是本王说了算。”
拓拔琰威胁道:“你乖一点,本王还能让你当大妃,倘若再想耍花招,本王不介意收你为禁.脔。”
温久身躯一颤,被最后两个字勾起不快的回忆——类似的话,宋彧也曾说过。
窒息让她眼角渗出泪水,但她依旧倔强地瞪着拓拔琰,不肯屈服。
“你知道用这种眼神看本王的人都怎么样了吗?”
拓拔琰恶声恶气地说。
“本王挖了他们的眼睛,给凌苍当点心了。”
不知是不是恐吓奏效,少女的眼尾更红了,眼里雾气氤氲,水蒙蒙的,看得拓拔琰心猿意马。
他松开手,温久重获自由,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过你的眼睛很漂亮,本王舍不得挖。”
拓拔琰用了点力度,揩去少女眼角的泪花。
“小兔子,只要你不惹本王生气,乖乖跟本王回北戎,本王保证不会伤害你,还会好吃好喝供着你,知道了么?”
温久捂着胸口,艰难地点头。
“真乖。”
拓拔琰奖励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会儿?马车晃得我想吐。”
温久趁机道:“你也说了,谢怀蔺中了调虎离山计,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我们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拓拔琰的反应,心中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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