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89
被大半夜从床上薅起来,被这样不守规矩地折腾来折腾去,他还能因此消气,玉珍珍也觉得自己未免太好说话了些。
他撩起乌黑而纤长的眼睫,自以为小心地瞥了楼外月一眼。
……又或许是,他始终没有办法真的与楼外月置气,找到了一个台阶,就急匆匆要下来。
一直以来,他都不会真的生楼外月的气。
哪怕经历了那八年,玉珍珍想到的,也只是远离,而非将自己经历的苦楚百倍施加在楼外月身上。
坐在楼外月怀里,玉珍珍脑子里慢腾腾转着这样晦涩的心思,夜色深沉,他身体又长久的不适,那虚假的精力随着情绪的放松也渐渐消失。青年到底撑不住困意,十足散漫地地打了个哈欠,靠着父亲温暖坚实的胸膛,他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伸手去扯对方黑亮的头发玩。
楼外月不动声色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玉珍珍将楼外月的头发绕在手指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圈,然他又像那薄情寡义,对锦绣金玉都满不在乎的放荡纨绔,倏然松开了手,任由那顺滑至极的发在指间流逝。在最后一个指环也要如绸缎般抽离前,玉珍珍神情恍惚地将嘴唇凑过去,没什么特别意味,便在那上面贴了贴。
“我要睡了。”
他语调里揉着说不出的沙哑甜意,吃了太多透花糍齁着嗓子似的,这么说着,玉珍珍略直起腰身,刻意顺着楼外月的手臂就往枕头上倒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又被楼外月原样捞了回来。
玉珍珍的心跳很快,怦怦,怦怦,仿佛是高烧得太过,眼下气温也降下了,初秋的天气最是适宜,可没用,他全身都滚烫得不可思议,楼外月搂着他的手臂足以抵挡万千外敌,他却觉得自己是一块毫无出息,要自行融化得到处都是的雪酪。
然而他的态度仍是不急不迫的,甚至带有隐约厌倦的意味。玉珍珍又说了一遍:“我要睡了。”
“再坚持一下,爹还有话没说。”
楼外月充满安慰,又在他发顶吻一吻,自重逢来,这样亲昵却又与情爱无关的吻早就多到数不清,玉珍珍眼皮冷淡地垂着,对什么都不为所动般,只有那苍白面颊正缓缓浮出更多的,区别于高烧的红晕。
耳垂也渐渐染上那样的色泽,玉珍珍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一边装作浑不在意地擡手好挡住那里,一边用更浑不在意的口气道:“长话短说,这么晚了也不晓得你有什么急于一时非讲不可的要紧事,都不觉得自己荒唐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楼外月怔住了。
在那至今仍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是有无数人或笑或嗔地闹过他,说:“楼外月,我没见过比你更荒唐的人了。”
楼外月从不反驳这样的话。
但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有何荒唐。
“嗯,是要紧事,是急于一时,非讲不可的要紧事。”
都说到这一步了,玉珍珍也没有再逃避下去的理由,他心跳快得要从喉头蹦出来,玉珍珍深恐被楼外月察觉出自己方寸已乱,刚想与父亲拉开一些距离,楼外月就于昏暗的夜色里擡手,那天生要紧握剑柄与权力的掌心,轻轻覆在了玉珍珍的心口。
“嘘。”
楼外月压着嗓音道,“现在要听我说。”
怦怦。
怦怦。
隔着脆弱的胸骨,玉珍珍只觉他的心都快要被父亲游刃有余地抓出来,捧在掌心细细观赏了。
他没有逃避的理由,也再不能强装淡然,玉珍珍全身上下都在发抖,他战战兢兢,舌尖说出的话不成调,他道:“你要说的,也是荒唐话吗?”
楼外月回他:“我从不做荒唐事,说荒唐话。”
没等玉珍珍放下心,楼外月又平平淡淡地道:“但你也许不会这么认为,那么荒唐与否,就留给你来评判吧。”
“玉珍珍……楼桦。”楼外月说,“我——”
“够了!!”
玉珍珍陡然拔高了声音,那尖锐的尾音和天鹅临死的哀鸣没有区别,他手握成拳,下一刻就用力捶在了楼外月肩头,玉珍珍的语气几乎说得上是饱含深刻恨意:“滚出去,你如果脑子不清醒,就去找口井洗把脸,别来儿子这里发疯!”
楼外月只是才做了个口型,玉珍珍就撇下为了活命不得不为之的喘息,尖声要去打断:“丢下我足足八年,避了我整整九日,你不去反思你究竟是怎么当爹的,大半夜就只顾着要说这些荒唐话吗?你在想什么,你想的这些东西你自己觉得应该吗?!”
他再也顾不上自己那些矜持的尊严,急切地仰起头直视楼外月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见一些不理智的情绪,这样玉珍珍就可以顺理成章将一切都推到楼外月的走火入魔上……对,这必然是走火入魔,若非如此,就毫无道理了!
即使万欣试图隐瞒,玉珍珍也很清楚,在他病重的这段时间,楼外月走火入魔的情况渐趋严重,到最近已经成了必须日日见血的地步,这样就很好理解了,受嗜血欲望的影响,楼外月弄混了自己对儿子的感情到底是什么,玉珍珍不会因此去责怪楼外月,毕竟楼外月本心也不想发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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