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时,沉水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丝毫未动——靠窗的书案上摆着未写完的《洛神赋》,笔架上挂着常用的紫毫;多宝格里陈列着幼时收集的雨花石、小泥人;床帐仍是淡青色的软烟罗,帐钩上悬着个褪色的香囊,是她七岁时亲手绣的。
连妆台上的铜镜都擦得锃亮,仿佛主人从未离开。
黛玉缓缓走到书案前,指尖拂过纸上熟悉的字迹。那年匆匆北上,这首《洛神赋》只写了一半,如今再看,笔锋稚嫩得可爱。
“原想着要不要重新布置,”吴氏站在门口轻声道,“又怕你觉得陌生……”
黛玉摇头,忽然转身抱住了她。
林如海回来时,天已擦黑。
他大步穿过回廊,官服都未换下,腰间玉带叮当作响。待瞧见立在廊下的女儿,脚步倏地凝住——
一别经年,小姑娘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依稀是亡妻的模样,神态却更见清朗,不再是梦中那个对灯垂泪的孤单身影。
“爹爹。”黛玉唤他,声音里带着笑,又夹杂着些许哽咽。
林如海喉头滚动,上前将女儿揽入怀中。他身上还带着刑部衙门的墨香与寒意,掌心却温暖如初。
“长高了。”他松开手,仔细端详着女儿,喉间溢出一声喟叹,“怎么这么瘦?”
黛玉破涕为笑:“爹爹还说呢,您鬓边都有白发了。”
父女俩对视片刻,忽然同时笑出声来。檐下灯笼摇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终于又重叠在了一起。
此后数日,黛玉彻底抛却了在贾府时的谨小慎微。
晨起不必再向谁请安,她便睡到自然醒;馋了就让小厨房做蟹黄汤包,不必顾忌谁的口味;午后或与吴氏对弈,或教琛儿背诗,竟连药都吃得少了。
这日天气晴好,她换了男装,跟着贾环偷偷溜去西郊骑马。回来时发髻松散,裙角沾泥,手里还攥着一把野花,正撞上前来送账册的林忠。
老管家目瞪口呆:“大小姐,您这是……”
黛玉将野花塞给他,笑得狡黠:“替我插瓶罢,要摆在爹爹书房里。”说罢拎着裙角跑开了,笑声洒了一路。
林忠捧着花站在原地,恍惚想起十多年前,那个总爱往老爷书房钻的小姑娘——也是这样笑着,手里攥着刚摘的桃花,非要插在官窑瓶里才好。
(那晚林如海对着案头的野花看了许久,最后提笔在日记里写道:“吾家玉儿,终是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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